第十五章 雨后初晴
(上回说道:自千仞离京后,代执千仞朝中事务的千轩深感力不从心,而韩缥的突然造访替其在左相面前解了围。堂内,韩缥掏出一物品,引得左相狂笑不止……)
自千仞一行人歇脚于烟柳楼后,这邢阳城已连下四日的暴雨,河水上涨,道路泥泞,城外几处低洼山庄甚至已被洪灾破坏,即便是修建牢固高耸的邢阳城墙,也出现了渗水的状况。面对行程受阻,言鲲提议停止赶路,暂时在烟柳楼休整,待水涝退去后再启程。出人意料的是,以往最耐不住性子的千仞却也是默认了言鲲的建议,且四日内始终闭门不出。在这规模宏大的的烟柳楼内,住客见暴雨难行,便也纷纷暂居于烟柳楼客房中,因此即便天公不作美,烟柳楼内整日依旧是歌舞升平、有声有色,但即使如此,却也始终不见千仞的身影。言鲲虽然是感觉奇怪,但想来自家公子行事向来有自己的道理,为免惹事上身,便也不敢多问。
邢阳城,烟柳楼客房外。
四日后,大雨初晴,久违的阳光再次普惠在邢阳城内外,洪水日渐退去,大地又浮现出往日的生机与风光。
一大早,言鲲与爽儿便赶忙将众人换洗好的衣物拿出门晾晒。停留多日,众人随行的衣物也沾染了不少潮气,尤其是千仞的衣物,金丝绸缎、绫罗玉垫,若再不赶紧晾晒,这大公子怕又要责罚下来。不过好在有烟柳楼内的仆人们帮忙,否则仅凭他们二人不知要忙活到何时。日上三竿之时,衣物也被全部搭上了晾杆。
“你先去歇息吧,算来从卯时到现在,忙活了几个时辰也不曾消停,你也累坏了。”言鲲晾晒好最后一样衣物,对霜儿关切地说道。
“好……”这一番折腾下来霜儿也感到乏了,弱弱地问道:“那你呢?你不随我去休息吗?”
言鲲无奈地怂怂肩,说道:“这几日的大雨,我们囤积的粮食也怕是要生了霉虫,若到时候供不上粮食,公子怕是要把我和废粮一道丢在路边喂野狗了。”
“那那,那我来帮你……”霜儿立刻转向粮仓欲取出粮食,却被言鲲拦了下来。
“没事,听话,你这身板再经不起折腾了,不然挨了病,公子还需怪罪我没照顾好你。”
霜儿的脸蓦然地红了,娇羞地垂下眼帘,轻声细语地应了一声便回了厢房。
安顿好霜儿后,忙了几个时辰的言鲲也不敢怠慢下来,抓紧把干粮抬出来晾晒。日近晌午,几公斤的干粮也尽数被抬至庭院晾晒。
“咕咕咕……”正当言鲲寻思着回厢房小憩一会时,背后便传来了嘈杂的动静。一转身,可把言鲲吓坏了,只见一只鹫鹰正兴致勃勃地低头啄食着众人的干粮,旁若无人、好不快活,一框子干粮眼瞅着就被吞下去大半。
这可是供千仞一行人的行程干粮,若是路途中食物短缺,千仞定会大发雷霆;而此行却是前往北疆幽城,各地皆是荒无人烟的大漠地带,无处补充粮草。想到这,言鲲赶忙上前驱赶。但这鹫鹰貌似对外人打扰自己“用膳”表现出异常的愤怒,不仅驱打不开,反而伸出利爪,将干粮打翻不说,还将言鲲的手臂划出一道血口。
这可也把言鲲惹恼了,一气之下抽出腰上配件,对着那恼人鹫鹰的脑袋便作势要砍,却被另一把剑挡开了,碰撞余震从的剑身传到胳膊,将言鲲手中的剑震落,又不自觉地向后踉跄数步。顺着剑身望去,来者正是千仞的随身隐卫––萧熬。
此时的萧熬仍旧戴着笠帽,用面纱遮脸,看不清神情,却仍能感受到透骨的寒凉。
言鲲揉揉肩道:“怎么?这鸟是你养的?还有,这时候怎么还带着面纱?”
萧熬不多加理会,也只是冰冷且草率地回了一句:“防晒。”便自顾上前抓住了鹫鹰的爪子,将其脚上绑着的信囊取了下来。
“这是信鹰,信笺送不达是不会走的,你也不瞧清楚?”萧熬看了看信封折叠的骑缝处,说道:“贺家小姐写给公子的,你承过去罢。”
听清是贺家小姐来的信笺,言鲲便已猜了八九不离十,多半是情信了,应了一声,接下信笺便赶向烟柳楼的天字一号房。
与往常一般,天字一号房的房门依旧紧闭,仅从门缝处能探得屋内的些许凉气。
言鲲咽下一口唾沫,上前轻声敲门道:“公子,这有您的信。”
屋内并无人应答。
言鲲又道:“公子,是贺家贺诗燕小姐送来的信,要给您送进去吗?”
屋内仍旧无人回应,只有阵阵寒气从门缝中缓缓透露出来。
见仍然没有反应,言鲲鼓起勇气,稍稍提高了嗓音,问道:“公子,您在里面吗?这有您的信,要给您拿去过目吗?”
话音刚落,门缝中所透露出的寒气蓦然又更甚了数分,门外的言鲲身子一紧,晓得千仞这是动了怒气,想必也就是千仞的答复了。
千仞让言鲲吃了一记闭门羹,言鲲自然不敢硬闯,便先回了厢房。
厢房内,言鲲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,独自寻思道:“公子闭门不出,这信想必也是不在意了,不如就我替公子书封回信,也好给贺小姐一个交代。”想到这,言鲲便来了兴致,一个鲤鱼打挺下床直接俯身桌案之前,找来信纸,笔墨便立刻挥毫开来。
想必这言鲲也是动了心思,既要恰到好处地表达到千仞的意思,又不至于让待字闺中的贺小姐暗自伤心。小半个时辰后,正当言鲲仍在“奋笔疾书”替千仞抒发所思所想时,萧熬却冷不丁地出现在言鲲身后。望着满满当当的信纸,萧熬无言,直接单手握拳,重重地在言鲲的后脑勺上敲了一下。
“哎呦!”这一记偷袭想必力道不轻,言鲲疼得笔都甩将出去,捂住脑袋低声叫唤着。
“你干嘛?!”言鲲怒吼道。刚吃了千仞的闭门羹,又遭到萧熬的背袭,此刻的滋味自然不会好受。
“你又在干嘛?”萧熬依旧面无表情,冷冷地问道。
言鲲揉揉后脑勺,喃喃道:“我?公子的意思是不愿过目这信,我想着既然人家贺家小姐都寄来了,我总不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片心意,这不是在写封回信吗……”
“又不是写给你的,你这么上心做什么,这是在干嘛,出书吗?”萧熬拿起言鲲笔墨横飞的信纸,随手扔入一旁的火盆焚了。
“诶诶诶我刚写好的信……啧,行吧,那你说怎么办?”言鲲抱怨道。
萧熬也不多理会言鲲,抽出一张信纸,提笔便草草写道:
“此行千里,归期无望,愿贺小姐莫要挂念导致深陷其中,以免难以抽身。”
“难以抽身”四字萧熬落笔格外用力,如此,也不再做斟酌,便直接在尾部署上了千仞的名讳,笔锋犀利,书写利落,不多废言妄语,倒也颇像千仞的风格。
写罢,萧熬出了厢房,将信笺塞入鹫鹰爪上的信囊中,还不忘痞言鲲一句:“公子哪像你那么多话。”便随手抓了一把干粮喂了鹫鹰,作势一抛,鹫鹰便展翅朝着天际飞去。
“你怎么就知道公子的话不多?”待到鹫鹰飞去到看不全身影后,被痞了一句的言鲲不服气的质问道。
萧熬道:“你侍奉公子才几年?公子自幼时就由我来担任公子的随身隐卫,公子的性格我自然知根知底。”
“那可不一定……”言鲲刚想强词胡诌一顿,便让后脊传来的阵阵寒意噤了声。
“你认为我话很多?”不知何时,千仞已从楼中出来并且步入院中,此刻正饶有兴致、似笑非笑地看着言鲲惊慌失措的模样。
多日闭门不出的千仞今日竟然露面,且神色尚好,看来并无倦意。言鲲心头一惊,赶紧俯身行礼,更是不敢抬头正眼瞧千仞,用低头掩饰着脸上的慌张。
萧熬早便意识到千仞的到来,因此故意抛出话头引得言鲲上钩,只是想让言鲲出出洋相罢了。只不过此时萧熬并没有太大兴趣想看言鲲的笑话,只见他趋步上前,凑近千仞轻生耳语了一番。
听不清萧熬所说的内容,只是见到千仞点头应了一声。稍加思索后,千仞望着庭院内晾晒的衣物和干粮,向着言鲲问道:“什么时候能再出发?”
言鲲没想到千仞刚舍得出门便想要再启程,答道:“按照今日情况看来,待到干粮和衣物都晾晒完毕,预计明日便可再次启程……”
千仞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上的落灰,说道:“既然如此又何必等到明日?就今天晚上出发,连夜启程,早日赶到幽城。”
“这……”言鲲不明白千仞为何如此着急出发,望了望萧熬,依旧是面无表情,那样淡定,仿佛方才并未听到千仞的话。
不过千仞倒是毫不在意言鲲的不解,转身欲走,撇下一句:“还杵着干嘛,干活去。”
“是,是。”言鲲受了命也不敢多问,立刻前去打点准备一行人的行李。
酉时,太阳刚落下山头,千仞一行人将行李装载上马车,随着萧熬手中马鞭的挥舞声重重落下,马车一骑绝尘,离开了邢阳城,朝着幽城的方向驶去。
北齐大漠,一座巍峨的城池矗立其中。幽城,这座饱经战争摧残和风沙侵蚀的古老城池,即将迎来一位新的驻边将军……

